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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疯子来了!”
安陵明谷听到潜流暗涌的传话声,竟悄然起了一种安慰感。野市的人还在等她,他们知道这些天安陵明谷会出现。
“来了!”
“我就说!”
“嘿哟,是谁输了!”
“赌昨天的早就输了!赌明天的也输了!”
“婆婆妈妈……”
“在耍我吗?疯子?”
“认栽吧你!”
“疯子!疯子你怎么不早点来!”
“我赢了!”
“输了一百!”
“疯子!我有个问题,疯子……”
眼尖的人第一分钟就看到了安陵明谷。一个脏兮兮的孩子飞奔过来,故意往她身上扑撞。眼神复杂的屠夫盯着她走过,一个无业瘦子声嘶力竭地大叫:“疯子!啊!疯子!为什么不嫁给我!”
安陵明谷默认这个称呼已经长达六年。六年前,明玉九岁,年仅九岁的安陵明玉被点为家主,这是云霜国对安陵家的又一次傲慢处理,他们就是想让一个年方九岁的幼女来安排安陵人的一切,决定安陵人的生死。
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安陵家主。法令第四条:安陵家主允许下山。”云家来使看着惶恐无措的安陵明玉,她是如此美丽,即使在安陵人中也算得上无与伦比的美玉,就让她来当家主,让这个九岁女孩来决定安陵的灭亡与否,来使带着蔑视强调,“记住,只许一个人下山。”
安陵明玉一脸迷茫。
第一次赶集日到来之前,安陵明谷给她做了许多功课,但真正到了那一天,她也拿不准明玉能否真的负起重任。值得庆幸的是,安陵明玉虽然很慌张,但也很用心。
那天一大早,明谷替她拿着包裹,送她来到谷口。
安陵明玉鼓起十分的勇气,向外走去。她肩上的包裹很重,看起来像扛了只什么动物。明谷觉得忐忑又悲伤,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丝丝愧疚感,仿佛她这一去……谁知道呢?就在此时,明玉转回头来看着明谷,给自己打气:“明玉要走了!明玉会回来的!明玉会完成任务!”汗水打湿了她的刘海,她的眼睛明明充满了畏惧,但还是往外走去。
忽然,安陵明玉停住了。
“姐姐,我忘了个东西……我忘了拿印章。”
明谷看着她走回来几步。
“我放了。”明谷把手搭在妹妹肩上,似乎想传给她力量,“下了山,坐马车去东边站口,等安陵雅和。你记得她的长相,对吧?她会带你到帐篷屋,教你跟市集的人交易。人们会自己去帐篷屋,你只要出价就行。不要紧张,你觉得应该出多少就出多少。把他们交换的东西都记下来,记住要米粮,要衣服或者衣料,这两种最重要!希音山种不起粮食,咱们也没有布匹可以做衣服。”
“米粮,衣料。”安陵明玉重复了一遍,“我知道了,姐姐。这两样最重要。”
明谷想提醒她,千万不要把安陵人的时间都卖了,却没换来足够的粮食衣物,这样大家都得饿死或者冻伤。但她说不出口。
“一点都不复杂,”明谷话到嘴边便换了,“放松。”
她搂住了妹妹,想给她一点安慰。但是安陵明玉并没有感受到,她迟疑了一下,还是问了出来。
“姐姐,市集还有一天,要不……要不明天再去,明天再去可以吗?明天也许更好,我再做一遍功课……”
有一些时刻,安陵明谷会琢磨起这个问题:明玉为什么会特别害怕呢?是因为她长得像世上最美的花儿,所以更加地害怕被摧残?是大家认为她应该害怕,所以她不敢迈出一步?还是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,更加畏惧那个虎视眈眈的世界?
不管如何,那一天安陵明玉没有下山去。
下山去的是明谷。明谷马上十三岁了,明谷比她少很多顾忌,唯一的麻烦在于她不是家主。但就在那一刻,安陵明谷产生了一股冲动,她突然接过安陵明玉的包裹,迈开大步,往谷外径直走去。
安陵明玉在后面惊喊,但她头也不回,走得飞快。
“你回去!不要让人发现!”
明谷也不知道妹妹是否听从,是否理解她的用意。当她一步不停地过了山峡,在山崖旁停下喘气的时候,第一次觉得这座山静得可怕。没有人声,山道上没有任何人影。他们都在千米之外了,距离非常遥远——几乎等于伤感的距离。
“怕什么呢?”安陵明谷想着,“原来如此!原来我也害怕啊!”
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。她给安陵明玉做过多么详细的功课:下了山往哪个方向,走多久,会遇到什么,应该干什么或者不干什么,最重要的是十点前赶到城外,不要入城,城外东边有个野市,应该到那儿去……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,但原来她也是害怕的。
安陵明谷用力摇了摇头,她绝不允许自己落入这种恐惧。很快她便镇定了下来,重新起程。
在山下坐上驮车,半个小时后,安陵明谷到了东站口,站在一棵胡杨树下。
“记住,在这里等安陵雅和。”
这句话她指着地图,跟明玉讲过三次。没想到却是她自己置入了这个空间。
一刻钟后,安陵雅和并没有出现。半个小时过去,安陵雅和也还没有来。明谷突然头上冒汗,万一安陵雅和不来呢?自己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假设……
随着时间流逝,不安的表情渐渐爬满了她的脸。再站下去,恐怕会引起注意,虽然这里人影稀疏,但正因此,站久了就更显奇怪。明谷忍不住了,从包裹里取了块布,围住了脖子和半张脸。
“安陵明玉?”一个声音低弱地响起。
安陵明谷赶紧转过身,眼前站着的女子同样遮住了半张脸,甚至遮挡得比她还多,因为她还裹着深色头巾。明谷犹豫了一下,快速回答:“是。雅和姐姐?”
“跟我走。”雅和转身便走,“时间不够,我们必须快点!”
那天安陵明谷来到市场时,已接近上午十点。她小心翼翼地抹掉了汗水,心里庆幸匆忙赶路有了回报——看来还是赶上了时间。
野市看起来很乱,卖衣服的跟卖动物肉的混在一起,医师也在这里贩卖技能,明谷记得第一次进入野市的时候,就见到一名医师在给兔子动手术。或许那正是传说中的“解剖”——一种来自西边的医术,但那时候明谷以为他在解救动物。
有人在旁边作画,两名粗布女孩拼命提着各种要求,雅和带安陵明谷走过的时候,她们正在强烈要求加耳环。
“但是你们并没有戴耳环。”画师说。
“有!你给我加上!我今天没戴,我之前戴了!”
“可是你现在没有啊!”
“你是不是不会画?……”
“他是瞎了。”
“我没有瞎!”
“庸医!”旁边忽然有人叫起来。
安陵雅和猛然扯住明谷,两人退往一条暗巷。
安陵家主没有失去对准确性的追求,明谷对照着脑海里的地图,完全可以分辨出眼前的道路。虽然物是人非,无数摊位已经变了主人和生意,但总有人在几年前留下来的图上做更改,让一切叠现而尽量准确。安陵人熟悉各种技艺,但最令明谷感到惊奇的是对于时间的概念。除了她,是不是所有安陵人都觉得时间是存在的?时间里的一切都需要精确记录,比如浓缩在一条道路的一个点上——这个点曾经贩卖信息,曾经是兽肉铺,曾经走私……
密密麻麻的信息浮现在明谷脑海里。她努力想从里面找到一个点。
最后她找到了那个点。
安陵雅和突然停住了,示意她打开包裹。包裹里有一个收起来的帐篷,安陵明谷把它撑起,两人都走了进去。
“踩那个眼睛。”安陵雅和吩咐。
眼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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