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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人们常常抱怨孩子和自己并不亲近,他们眼里却看不到,一个幼小的生命成长起来的一路上会遇到多少风雨;也从来不肯反思,每当孩子世界里狂风骤雨的时候,他们扮演了什么角色。
一个独自长大的孩子,能依赖的,从来就只有他自己。
从进了小区开始,我就一直暗自演习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,直到进了家门,看见饭桌上妈妈的字条,我才确信今天晚上家里没人。
我爸妈一个单位,他们今天集体加班,让我自己把饭吃了,做完作业抓紧上床睡觉。
我木木地捏着那张字条,像个哑巴一样张着嘴,却发不出声,刚刚的分享欲瞬间碎成几瓣。
饭还是热的,应该是我妈妈忙里偷闲回家了一趟。
我端着碗,扒拉了两口菜,突然想起沈鹿鸣。
他爸爸和我爸妈都在一个单位,今天估计也在集体熬通宵,他妈妈一直在北京,那他现在是不是也自己在家呢?
我学着他独自吃饭的样子,吃完饭后把饭菜都收拾好,把空碗放到洗碗槽,做到书桌前,写作业。
等我终于做完作业,洗漱好爬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不敢闭眼。
窗户外有个影影绰绰的黑影,风一吹窗帘就飘来飘去,我脑子里闪过所有看过的恐怖动画片,假装镇定地给自己掖好被角,严防死守一丝风进来,可依然不敢睡。最后只好爬起来,把所有灯打开,盖着被子睁眼看天花板。
桌子上书包里的诺基亚叮叮叮的响铃,吓得我整个人一抖。
这还是我爸妈没办法接送我上学特地给我私藏在书包里的。
确认了是手机在响,我一个骨碌翻身起来,从书包夹层里摸出手机,接通了电话。
“向然,是我,你睡了吗?”
沈鹿鸣简直在说废话,我睡了还能接电话吗,我心里诽谤。“什么事快说!”
“没啥事,就问问你语文作业第二篇阅读第三小题选什么。”
我怀疑沈鹿鸣脑子秀逗了,我语文成绩差得一塌糊涂,他莫名其妙问我什么作业。
我半信半疑把刚刚合上的语文练习册打开,扫了一眼,“选c”。
“噢……”沈鹿鸣拖长腔,“为什么?”
为什么?我摸了摸鼻子,奇了怪了,沈鹿鸣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?他跟我探讨学习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。
“蒙的。”我言简意赅。
这下轮到沈鹿鸣愣了,电话那头他“额额额”了好几秒,我差点以为他结巴了。
“你到底啥事?”
“那最后一题写什么?”
我又翻到最后一题,老天爷,一道开放式探讨题,我东扯西扯写了一堆。“这你不会自己写吗?”
“不会!”沈鹿鸣倒是答得很干脆。
我心里悄悄燃起一分得意,开始居高临下地指导沈鹿鸣同学的语文作业。
“等等,你这不会的题也太多了,我到床上给你讲。”我抱着电话,拿着作业本,趴床上开始给他念我写的答案。
不知道讲了多久,直到我眼皮开始打架,话也说不利索了,终于沉沉地跌进梦乡。
在那个年代,像我妈那样给孩子报数个兴趣班的家长,少之又少。
小学生放学的第一要务是写作业,然后就是几个几个聚在一起,玩——从弹玻璃珠到丢沙包,再到我们女生为之疯狂的跳皮筋、跳房子,还有风靡一时又迅速消失的翻花绳。
只有我不一样。
我每天写完作业,有雷打不动两个小时的练琴时间,然后才能下楼去玩。
我五岁开始学小提琴,六岁开始学奥数和英语,七岁开始学古筝,八岁练书法。这几个兴趣班,按照我妈的说法,是要以十年、十年为阶段性目标的。
她跟我爸说的时候,原话是什么“战略性成长规划”“阶段性目标”,还有什么“人格的培育”“素养的锻造”,我听不懂,唯一听懂的就是她不允许我对这几个兴趣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
在她高压政策下,我研发了不少钻空子的应对方式,比如弹琴的时候用我们家那台步步高录音机偷偷录下来,每播一遍我就可以少弹一遍。可惜他们后来越来越多时间不在家,我连钻空子的歪脑筋都不用动了。
至于其他的,像是乒乓球、绘画、架子鼓、演讲与口才什么的兴趣班,都是我一时兴起,被我妈顺势抓住送进少年宫里学那么两三个月的。
在所有特长班里,只有一个是我主动报名的,那就是跆拳道。
自从“天台事件”被班主任骂得狗血淋头后,我开始隐隐觉得,所有“太女生”的东西,都不是好的。诸如不能花枝招展的打扮,女生必须要做好数学题,不能写多愁善感的日记,以及和男生走得太近。
这个人生感悟在我妈妈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。
她不喜欢我哭哭啼啼,不喜欢给我买小裙子,有时候我爸说要给我编个小辫她都要制止。最夸张的一次是我羡慕陈瑶瑶身上总有甜甜的香味,于是在自己洗澡的时候,灵机一动往浴缸里倒了半瓶花露水,一出卫生间就被我妈妈勒令回炉重造、回屋重洗,她一脸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的表情令我大为受伤,她既不懂一个小女孩朦胧发芽的爱美之心,更不允许我“摇曳生姿”“不着正道”。
然而我内心却极度摇摆,一方面我本能地抗拒自己成为家长和老师口中“不乖”“不聪明”“不听话”“不懂事”的孩子,可在另一方面,我又十分渴望像男生一样“大气、泼辣、厚脸皮、出格、不受规训”。
我每天都像个矛盾体。
刘晴和田甜因为“天台事件”彻底闹掰,谁也不理谁,我便顺势疏远了她们,至于陈瑶瑶,她总有一种魅力,让人没有办法指责她。
每次看她温温柔柔地问我用不用橡皮,温温柔柔地牵住我的手喊我去上厕所,我就局促不安,甚至觉得自己曾经怨恨她是我不对。
我和她不远不淡地维持着友谊,理智上我一直在抵触成为她的朋友,可情感上又不得不延续和她的亲亲密密。
当然,这些我内心的挣扎她全看不见,她的认知里,陈瑶瑶和向然是最好的朋友。她的坦荡和落落大方反倒衬托得我像个狭隘的小人。
但我现在有了不用和她一起放学备受这种煎熬的新借口——我用零花钱给自己报了跆拳道的班,放学后隔三差五就得向体育馆狂奔。
或许选择跆拳道是出于我的矛盾心理,但我的确在跆拳道馆如鱼得水。
教我们跆拳道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,来上课的学生也以男生居多,唯三的女生,除了我之外的那两个是初中同班同学。
由于几乎没有女生学跆拳道,场馆里自然就没有专门的女更衣室,我和另外两个女生只能去教练的单人宿舍换道服。
尽管那时已经有不少男生女生开始发育,有了明显的性征,但彼时我几乎是一窍都没通,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,每次看到两个初中女生换衣服遮遮掩掩,我还有点奇怪。
日子飞逝,我在跆拳道馆的日子也愈发快活,当然主要是因为实战的时候,我只挑比我小的下手,我的字典里没有“胜之不武”这个成语,成就感也因此快速建立起来,甚至还自信心爆棚地考了个黄带。
没多久,我们这个跆拳道初级班又来了一位新同学——彭程,我的同班同学。
新同学的到来再一次满足了我好为人师的小虚荣,每次课后练习我还时不时以前辈的姿态指导他一下。
谁知他大概是个面瘫,无论我多么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,他都不知是不是故作冷酷地跟我点一下头,一个字都不多说。
我有些气馁,但有一天看到他同样不和别人打招呼也就迅速释然了。
每天学校一放学,我就手忙脚乱地冲向跆拳道馆,而彭程不紧不慢,骑着自行车晃悠晃悠和我同一时间抵达。
上课外兴趣班的学生本来就少,选择跆拳道的更是全校也找不出第三个。那时候我并不知所有流言蜚语已经在迅速发酵。
那天,我和往常一样来到教练的宿舍换衣服,没想到一推开门,里面全都是穿着道服的男生,正在闹哄哄地聊天。
我拎着跆拳道服的袋子,站在门口局促不安。
教练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,向大家挥挥手,“走了走了,让女生换衣服。”
我侧身让所有男生鱼贯而出,最后屋内只剩下教练和我,我再没有开窍也懂“男女有别”这件事,于是结结巴巴地开口,“教练,我要换衣服。”
教练一边起身,一边开始在床上摸摸索索,“没事,你换吧,我找个东西。”
我的不安达到了顶峰,却被屋子里一种“绝对力量”束缚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“你换呀,”教练背对着我,语气轻松,“没事。”
我无助得快哭出来,“要不我一会再来换……”
“一会就上课了,你赶紧的!”教练的语气突然凶狠起来,我哆哆嗦嗦不敢不听,却也不愿意把衣服脱下来。
如果我不是十岁,而是三十,四十,或许我可以在绝对力量面前掷地有声地保护自己,可我只有十岁。
我脑袋已经一片空白,真的犹犹豫豫开始考虑,是不是可以直接换衣服。
我把跆拳道服袋子放在桌上了,从里面取出上衣,教练突然转过身看我,我一愣,手上的动作停了。
他坐在床沿,不说话,就那么盯着我。
我的脸由红变白,害怕到了极限。
正在这时,门“嘭”的一声被踹开了,彭程突然像个小牛一样冲进来,一拳打在教练脸上,教练也蒙了,“你干什么?!”
彭程已经比班级里大多数男生要高了,但他还是矮教练一头。
这一拳收回手,他依然冷漠地不出声,转过身看我,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强装的镇定,但此刻那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。
“拿起你的衣服,走。”
他扔过来这么一句话,我小跑跟在他后面,他还穿着跆拳道服,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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